首页 >  实时讯息 > 

陈喜儒:松本清张的世界丨笔会


0次浏览     发布时间:2025-04-25 01:40:00    


松本清张在书房

1983年5月25日至6月13日,由中国有关方面邀请,松本清张与朝日广播特别节目报道组一行,沿着日本遣唐高僧弘法大师空海的足迹,访问了上海、扬州、镇江、福州、西安、兰州等地,寻访密教传播的途径。在中国境内的专题采访全部结束后,6月8日到达北京,转由中国作家协会接待,我到首都机场去接他。他个子不高,戴着黑边眼镜,长发灰白,话不多,可能旅途劳累,面容显得有些憔悴。
虽是初次见面,但我并不觉得陌生,因为我读的第一本推理小说就是他的《点与线》。他构思精巧,推理严密,情节生动,结局出人意料,但又在情理之中,令人拍案叫绝。阅读时,有一种与罪犯,实际上是与作者斗智斗勇,一争高下的兴奋和快感。从此我对起源于美国、发展于英国、流行于日本的推理小说产生了浓厚兴趣,不仅看,还先后翻译了松本的《鬼畜》、西村京太郎的《照片之谜》、山村美纱的《密室》等,而且爱乌及屋,后来还溯源追本,扩展到英美法等国,主编了五卷本《世界侦探推理小说名著精选》,由长征出版社出版。
松本是日本推理小说社会派的创始人,在日本乃至世界文坛,均有盛名。但朋友对我说,他性格孤僻,脾气古怪,没有朋友,像一只孤独的狼,独来独往,我行我素,所以建议我接待时格外小心。不过近距离接触观察后,我觉得他虽然固执任性,但并非洪水猛兽,是个不难相处,还有几分可爱的小老头。
他给我最突出的印象是时刻在思考,在工作。坐在汽车里,他闭着眼,不知在想什么,有时从怀中掏岀个黑色小本本写几个字,之后又闭上眼,继续沉思默想。他是第一次来中国,第一次到北京,但在他脸上看不到好奇、兴奋、惊讶,对窗外的街树,自行车的长龙,来往的人群,火红的落日,暮霭中的古建筑,似乎毫无兴趣,连眼都不睁。
我在根据他的要求编制日程时,就觉得有点怪。身为作家,在北京的活动,重点不是文学,而是历史,但又不去故宫和长城——大凡第一次访华的外宾,故宫和长城往往是首选,而他却只字未提。他住在北京饭店,离故宫很近。有一次,我无意中说,沿着长安街,安步当车,就可进入那金碧辉煌的古代建筑群,领略皇家气象。他似乎有点心动,说“是吗?”,但沉吟了一下,再无下文。根据我的观察,他不是不想去,而是没有时间。他每天除必须完成原定的项目并详细记录外,还要为四家报刊写连载,就像上满了发条的钟表,一分一秒不停地走着。他说他每天清晨四点钟起床,在头脑最清醒时,把最新鲜的印象写出来。还说他最大的享受,就是每天睡个午觉,哪怕只睡二十分钟。
回国前夕,他说:“这次到中国来,收获很大,但遗憾也很多。比如我有一本贵国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《唐永泰公主墓壁画集》。这些壁画在日本展出时,我去看过,觉得与日本高松冢的壁画有相似之处。日本出土的与高松冢同时期的壁画很呆板,独有高松冢的壁画层次分明,形象生动,有远近感。我怀疑日本的画师可能见过中国的壁画,或者知道中国壁画的秘诀,这是一个极有趣的历史悬念。我虽然到了西安,可惜没有时间去看,失之交臂,实在可惜……”看他那样子,就像一个没有完成家庭作业,或丢失了心爱玩具的孩子,满脸懊恼沮丧。
我说,您下次来,不要做工作旅行,就专程休闲游览。当您站在长城高高的烽火台上,望着苍茫大地,崇山峻岭,蓝天白云,肯定思潮汹涌,说不定会写出一本以中国为舞台的震惊世界的小说来。他苦笑道:写不完的文章,还不完的笔债,谁知还有没有下次呢?话语中透出几分淡淡的感伤和无奈。
松本1909年生于北九州小仓市的小贩家庭,家境贫寒,小学毕业后就开始为衣食奔波,当过服务员,街头小贩,学徒,制图工,批发贩卖过扫帚。他爱看小说,为了赚取稿费养家糊口,他靠刻苦和毅力,自学成才,并以惊人的勤奋,取得了惊人的成就,获得了惊人的收入。仅以1960年为例,他的纯收入为3842万日元,约折合当时的人民币27万元,纳税2500万日元,收入和纳税均居日本作家之首。日本的所得税较高,最高税率可达百分之四十五,此外还有地方税等多项税种,所以精明的作家觉得稿费版税收入可以保证优裕的生活就不写了,但他照写不误,实际上等于为税务局效力,结果活生生地把手写坏了,手指神经痛,痉挛,无法握笔,而连载不能停,只好改为口述,由速记员记录,修改后再发表。一个名叫福冈隆的速记员,专门为他工作了九年。

他到北京的第一件事,就是去考古研究所拜访考古学家夏鼐、王仲殊,讨论三角缘神兽镜的问题。
三角缘神兽镜是日本出土的铜镜,上有“景初三年”“正始元年”“铜出徐州、师出洛阳”的铭文。这种铜镜,在中国却没有发现。镜上的年号,是魏的年号,洛阳也是三国时代魏的首都,所以日本史学家认为这种铜镜是魏国为倭人特制的,从中国输入的,称为舶载镜。但中国考古学家王仲殊说,在中国,虽然有大量铜镜出土,但始终未见一面三角缘神兽镜。由于铜镜的图案与长江下游吴国的铜镜图案相同,于是推断可能是吴国工匠渡海到日本制造的。这一论点与松本清张的看法相似,所以一到北京,他就迫不及待地访问考古研究所,与中国的考古学家交换意见。
在中国历史博物馆,他匆匆忙忙地向前走,什么新石器旧石器一律不看,只找出土的兵器和农具。我不知他要干什么,紧跟其后,一直跑到汉代出土的兵器前,他才停下脚步,脸上透出欣喜的微笑,兴高采烈地说:“铁,古称恶金,用以区别被称为美金的铜,在中国东周时代就出现了。但春秋时代出土的兵器和农具,几乎全是青铜器,到了西汉,出土的大都是铁器,这充分证明,铁器的普及推广及大量使用,是在西汉至东汉。今天终于见到了实物,这对于我写历史题材的作品,极其重要……”



周扬等会见松本清张(左起:冯牧,松本清张,周扬,苏灵扬,作者)
在北京饭店,他与周扬、冯牧讨论日本无产阶级文学史。他认为日本的普罗文学之所以衰落,除社会原因外,还有作品本身的千篇一律,抓不住读者。他说任何小说,包括流传至今的世界名著,前提都必须是好看有趣,具有激动人心的艺术魅力,否则就没有人看,就没有价值和意义。他原本是以纯文学登上文坛的,但未几则改弦更张,摆脱纯文学对社会和人生缺乏深刻挖掘的弊病,转而写属于大众文学的推理小说,利用这种读者喜闻乐见的形式写社会,写政治,写历史,写现实的黑暗丑恶。
他与姚雪垠讨论历史小说时,姚老说要深入历史,超越历史。他赞成深入,但反对超越,说超越就失去了真实性,而真实是文学的生命。谈及隋炀帝时,姚老说他开凿大运河,劳民伤财,祸国殃民。松本说大运河沟通了南北交通、经济和文化,促进贸易发展,是有功的。姚老说,供养众多的贵族和官吏,是当时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,其经济文化作用,是过了若干年后才看出来的。他当即反驳说:陆运困难,大运河的经济作用当时不就显示出来了吗?怎么是后来才看出来的呢……
他坦率直爽,对现实、历史、文学,怎么想就怎么说,直言不讳。
我问他,一个小说家,为什么对历史情有独钟?他说现在是从过去来的。不懂历史,也很难看清现实。为了探索日本文化的精神,日本人的意识构造和文化性格,生活态度和审美情趣,必须穿越现实,到古籍史海中去寻找答案。他强调,不仅要读日本史,还要读世界史、民族学、民俗学、宗教学、地理学,有条件的地方最好去实地考察,之后融会贯通,去伪存真,去粗取精,并注入当代血液,得出自己的结论。他的《古代史疑》、《昭和史挖掘》(13卷)、《小说日本艺谭》、《清张通史》(六卷)等等多种著作就是这样写成的。虽然学界不一定接受他的观点,但他言之凿凿,自信满满。他说史海钩沉,切忌人云亦云,尤其要警惕那些故意歪曲误读文献的别有用心的伪学者,把你引入歧途。

松本清张在北京访问五天,我一直给他当翻译,同时还兼任“秘书”和“贴身保镖”,车前马后,忙得不亦乐乎。
他知识渊博,视野广阔,为了跟上他的思路,努力准确转达他的本意,我做了不少功课,笔记本上写得密密麻麻,黑乎乎一片,对于可能遇到的各种问题,也未雨绸缪,做了预案——
推理小说的前世今生:推理小说就是侦探小说,因日本汉字改革,大大压缩了汉字,侦字被废止,文艺界用推理小说代替原侦探小说的称谓,两者之间只有文字上的差异,而在概念上并无本质区别。1920年,日本创刊专门翻译介绍欧美侦探小说的杂志《新青年》。1923年江户川乱步在该刊发表了《两分钱铜币》,之后这种小说逐渐兴盛。
日本推理小说的门派:本格派(正统),就是以逻辑推理为特征。以江户川乱步为代表。变格派,是以科学幻想、变态心理、阴森恐怖、荒诞离奇为特点,以横沟正史为代表。社会派,以真实为文学的生命,以暴露为小说创作的原则,着重对人物性格的刻画,分析隐藏在犯罪背后的根源,探求社会的影响和罪犯的思想发展脉络,揭露日本的种种弊病,以松本为代表。
松本在中国的影响:1965年,他的《日本的黑雾》就被译成中文出版,之后陆续岀版了《点与线》《砂器》《隔墙有眼》《波浪上的塔》《真与假》《奇特的报告》《断碑》等等长短篇十几部,其文字简洁干净,浅显易懂,在中国,凡是学日文或喜欢日本文学者,无人不晓……
由于准备充分,翻译工作比较顺利,没有卡壳翻车。而所谓秘书工作,实际上就是随时提醒他该做什么,避免误时误事,张冠李戴,闹出笑话。别看他谈起历史文学滔滔不绝,但他记不住数字、人名、地名。他多次小声叮嘱我:“我不是外交家,对应酬交际感到头疼,所以什么时候我应该讲话,提谁的名字,你要告诉我。”看他那局促不安的样子,我开玩笑说,请先生放心,我保证万无一失,即使您说错了,我翻译时也会为您悄悄地更改过来!他笑了,而且笑得很开心。
最让我头疼的是做他的贴身保镖。在国际上,他被誉为与柯南道尔、阿加莎·克里斯蒂齐名的推理巨匠;在日本,他是与江户川乱步、横沟正史齐名的推理大师,也是唯一一个以推理小说步入经典文学殿堂的小说大家。在北京访问时,凡是有日本团队出没的地方,我就提心吊胆。他一旦被发现,就有人尾随其后,或要签名,或欲合影,或拍照,或围观,就像发现了什么珍稀动物一样,吱吱喳喳,指指点点。平素矜持而讲究礼仪的日本人,此刻一反常态,兴奋而激动。虽然这是日本人的事儿,我不能干涉“内政”,但他是我们的客人,万一有点闪失,我们担待不起,于是紧随其后,寸步不离,或当保镖护卫,或当向导开路。而松本似乎早已习惯这种场面,把帽子拉低,盖住大半个脸,目不斜视,一声不吭,大步流星,匆匆而过,有时甚至可以说是“落荒而逃,抱头鼠窜”。在中国尚且如此,倘若在日本,被粉丝们围追堵截,想必更加狼狈不堪!看来,人的名气太大,未必是好事,有时甚至是麻烦、灾难。

松本清张离开北京回国那天,我去送行,与松本清张夫妇还有他们的女儿,同坐一辆红旗轿车。他一声不响,闭目养神。突然,他好像想起了什么,手习惯地向西服口袋伸去。可这次他掏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小本本,于是又急忙拉开随身携带的手提包,把里面的东西翻了一遍,还是没有,他火了,气呼呼地说:“你动过我的东西没有?”夫人小声说:“今天早晨收拾行李时动过。”他脸涨得通红,声色俱厉:“我不叫你动,你偏动,笔记本哪里去了?”夫人心平气和地说:“肯定在行李里,不会丢的。”可是,他却不依不饶,就像一个任性固执的孩子,心爱的玩具找不到了,非要马上找出来,抱在怀里不可,怎样哄、怎么劝都无济于事。他没完没了,全然不顾车里有外人。夫人深知他的脾气,索性不再理他,任他喋喋不休。
松本夫人直子,佐贺农家女,小学毕业,性格爽朗,贤惠能干。她说她与松本结婚是老师介绍的。他们初次见面时,介绍人说他是印刷所的“米柜”,台柱子。直子家里有地,她母亲担心她嫁给一个穷小子,有病有灾时,连口饭都吃不上。但她想,人家既然叫他米柜,跟着他总不至于饿肚子吧?
她说:松本兴趣广泛,但无论做什么事,都用心,都要做到最好,做到极致。他喜爱竞争,参加过摄影、讲演、广告设计等比赛,还拿过奖。他的小说《西乡钞票》就是为《周刊朝日》百万人小说征文比赛写的。那时,一家七口,日子艰难,他想得到一笔奖金贴补家用,但因为穷,买不起钢笔和稿纸,就用铅笔在粗糙的印刷纸上写。夜深了,为了不影响别人,他站在厨房里写。口渴了,喝一口凉水。灯光暗淡,他的眼睛不好,常常写串了行。就这样,他的这篇小说得了个三等奖,奖金十万日元。当时这可是一笔巨款。写《某〈小仓日记〉传》时,没有朋友商量,一个人闷着头写,写得怎么样,自己也不知道。他叫我看,之后一个劲地问:怎么样,这样行吗?我觉得故事挺好,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。中芥川奖的消息,他根本不信,后来又给别的报社打电话核实了一遍,他才信了。
他发现,手里的笔,可以使全家过上好日子,于是辞职回家,专事写作。他是工作狂, 整天呆在书房里,不是看书,就是写作,家事什么都不管,不要说柴米油盐,就是盖房子,四个儿女上学、结婚这些大事,他也不问不闻。他天天工作,没年没节,每年仅在他生日那天,全家团聚,休息一天。他的人生信条是工作到最后一息,为读者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。
他是独生子,从小生活能力就极差,衣服上尽是灰尘和吸烟烧的窟窿,甚至穿反了,他也不知道。外出时,接他的车子来了,他还没刮胡子,没换衣服,没梳头。他一边往外走,我一边为他梳头,整理衣服。不管是讲演会还是与名人对谈,他总是邋邋遢遢,忙乱不堪。他手不离烟,一根接一根,书房里总是烟雾迷漫,呛得人喘不过气来。夏天还好,衣服薄好洗,冬天的衣服太厚,从胸口到膝盖脏得一塌糊涂,没法洗,只能扔掉,每年冬天至少要为他准备两三套新衣……
——看样子,他在夫人的眼中,只是个聪明任性而又麻烦不断的大孩子……

在东京都杉并区高井户一条幽静的小巷里,有一栋带有很大庭院的豪华宅邸,但门牌与众不同,只写“松本”这个姓,无名,想必是为了避免慕名者的骚扰,但这里却是中日作家交流的场所。远在1963年12月1日,巴金曾与冰心、严文井、马烽、谢觉民来此拜访,巴老在日记中写道:“去拜访松本清张,谈得较深,他主动地谈到中苏分歧,谈到一点才动身回旅馆。”(《巴金全集》第25卷323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年版)后来,张光年、杜宣、刘心武、叶渭渠、唐月梅等中国作家和学者也曾应邀来访。



巴金率中国作家团拜访松本清张(前排右起:严文井,冰心,松本清张,巴金;后排右起:马烽,白土吾夫,许觉民)
我们穿过花木葱茏的庭院,由两位女佣引入宽敞的客厅。客厅当中是一组咖啡色意大利皮沙发,中间摆着茶几,墙角有一个大玻璃柜,里面摆着身穿盔甲的日本古代武士偶像。对面墙上,挂着一幅油画,下面陈列着陶俑、唐三彩马和仕女俑。靠窗的地方,摆着两盆盛开的君子兰。
松本清张穿着深蓝色的和服走进来。他没有认出我,依次和大家握手后坐下来,兴致勃勃地谈起了中国的唐诗宋词和永乐大典,之后领我们参观他的藏书楼和书房。


松本清张的书房
他的藏书楼,像一座小型博物馆,不仅收藏日本的、外国的古今历史、经济、哲学、地理等书籍,也陈列着中国、中东、波斯、印度、南洋的石雕、瓷器、古钱、字画、拓片、金石等文物古玩。特别是那个专门收藏文物的房间,塞满了各国史书典籍、出土文物,还有古铜镜和直径近一米的铜鼓等青铜器。
他的书房宽敞明亮,但有一股浓烈的烟草味。书架上的书,一律黄色,想必是烟熏的。桌子上放着台灯、电话机、烟灰缸,稿纸放在书桌中间一块有一定斜度的台子上,四周堆满了稿纸书刊杂志资料。想必我们来时,先生还在这里工作。
他送给我们他的新作《探索密教之源》做纪念。题签时,他用毛笔,而且正襟危坐,一丝不苟,有一种庄重严肃的仪式感,之后钤盖印章。一位懂书法的作家说,他的字写得不错,肯定临过帖。夫人直子进来送水果,一眼就认出了我,忙施礼问好。松本清张惊讶地看着她说:“怎么,你认识?”夫人说:“前年在北京时,不是陈先生当翻译吗?”“真的吗?我一点儿也记不得了,”他爽朗地笑着说,“我这个人,总是记不住人,对不起,失礼了。”
1992年8月4日,松本清张因肝癌病故,享年八十二岁。他创作四十二年,留下近千部作品,全集长达66卷,在日本总销售量达六千万册以上。同时,他的很多作品被译成各国文字,在世界广泛传播,数量之大,难以胜数。他打破了日本文坛对大众文学的鄙视,以作家、学者的双重身份,以作品的数量和质量的双重优势,完成了推理小说质的飞跃,开创了推理小说的黄金时代。
如今他已经逝世三十多年,但日本各大书店,仍有他的专柜,电视台也不时播放由他的作品改编的电影电视剧,他的名字,不仅留在日本文学史上,也铭刻在各国读者的心中。
2025年3月24日



来源丨文汇笔会

编辑丨蒋竹云